【集体商标核准】“中国信创”第9类操作系统集体商标申请被驳回

近日，国家知识产权局商标局发布的一则驳回通知书，在信息技术应用创新产业（简称“信创产业”）及相关领域激起了不小的波澜。通知书显示，由某行业协会提交的“中国信创”第9类操作系统集体商标注册申请，经审查，依据《商标法》第十条第一款第（七）项、第十条第一款第（八）项及第十一条第一款第（三）项之规定，予以驳回。这一决定，不仅关乎一个商标的注册命运，更触及了我国信创产业发展的深层逻辑、品牌建设的路径选择以及知识产权保护的边界与尺度，其背后折射出的问题值得深入探讨。

一、 申请背景与产业宏图：为何是“中国信创”？

信创产业，即信息技术应用创新产业，是数据安全、网络安全的基础，也是“新基建”的重要组成部分。其核心在于通过自主研发，实现信息技术领域的自主可控，保障国家网络与信息安全，并构建起完整的国产信息技术产业链与生态体系。近年来，在政策强力驱动和市场需求牵引下，我国信创产业从党政机关向金融、电信、能源、交通等关键行业加速渗透，形成了以CPU、操作系统、数据库、中间件、办公软件等为核心的庞大市场。

在此背景下，申请注册“中国信创”集体商标，其意图不言而喻。申请人（某行业协会）旨在通过这一标志，将行业内符合特定标准、具备一定技术实力和产品质量的企业凝聚起来，形成一个代表中国信创操作系统整体水平的“品牌方阵”。其愿景或许是美好的：对内，树立统一的质量标杆和行业规范，引导企业良性竞争，避免低质内耗；对外，打造一个响亮的、具有国家象征意义的集体品牌，提升中国信创操作系统的整体市场认知度、信任度和国际竞争力，类似于“瑞士手表”、“法国香水”等地理标志或集体商标所承载的声誉效应。

选择第9类“操作系统”这一核心基础软件类别，更是直指产业要害。操作系统是连接硬件与应用的枢纽，是生态建设的基石，其自主可控程度直接关系到整个信创体系的稳定与安全。一个强有力的集体品牌，似乎能为尚在成长中的国产操作系统注入一剂“强心针”。

二、 驳回理由的法律透视：为何说“不”？

然而，良好的初衷未必能跨越法律的准绳。商标局的驳回理由，主要基于以下三点，条条切中要害：

1. 易使公众对商品特点产生误认（《商标法》第十条第一款第（七）项）

该条款规定：“带有欺骗性，容易使公众对商品的质量等特点或者产地产生误认的”标志不得作为商标使用。

“中国信创”中，“中国”为国名，“信创”是“信息技术应用创新”的通用简称，已广泛应用于产业政策、行业报告、媒体报道及企业宣传中，成为指代该特定产业领域的通用名称。将“中国”与“信创”结合，整体上易被相关公众理解为“中国的信息技术应用创新产业”或“中国信创产业”的指称。若将其核准注册为某一协会集体所有的商标，独占使用在“操作系统”商品上，极易导致消费者产生认知混淆：可能会认为使用该商标的操作系统即代表“中国信创产业”官方的、唯一的或最高水平的操作系统，或者认为该商品与“中国”这一国家主体有某种官方授权、认可或特定联系。这实际上构成了对商品来源、品质等级或与国家机关关联性的暗示，可能产生误导公众的后果。

2. 有害于社会主义道德风尚或有其他不良影响（《商标法》第十条第一款第（八）项）

该条款是维护公序良俗和公共利益的重要屏障。将包含国名“中国”的标识申请注册为集体商标，尤其是用于关乎国家信息安全命脉的基础软件领域，需要极其审慎。尽管申请主体是行业协会，但“中国”二字具有强烈的国家象征意义和主权属性。若予以核准，可能产生以下不良影响或潜在风险：

变相的国家背书风险： 在公众认知中，带有“中国”字样的商标容易与国家级、权威性挂钩。该商标若被授权给多家企业使用，一旦其中某家企业产品出现重大质量或安全问题，其负面影响可能不会仅限于该企业，而是会波及整个“中国信创”品牌，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损害“中国”在国家信创战略层面的声誉和公信力。

行业垄断与公平竞争疑虑： “中国信创”作为一个潜在的超级品牌，若由单一协会掌控授权，可能无形中设立了一个极高的市场准入门槛。是否使用该商标，可能成为影响企业市场竞争力的关键因素。这有可能导致资源向部分获授权企业过度集中，挤压未获授权（尤其是创新型中小企业）的生存空间，反而可能抑制产业内部的创新活力，与通过市场竞争优化产业结构的初衷相悖。

概念泛化与品牌稀释： “信创”本身是一个动态发展的、包容性的产业概念。将其商标化、特定化，可能不利于产业概念的广泛传播和生态的多元化发展。同时，集体商标管理难度大，如何确保所有被授权成员持续保持统一的高标准是一大挑战。任何成员的质量下滑，都会直接稀释“中国信创”的品牌价值。

3. 缺乏显著特征（《商标法》第十一条第一款第（三）项）

该条款规定：“其他缺乏显著特征的”标志不得作为商标注册。商标的基本功能在于区分商品或服务的来源，这就要求其必须具有足以使相关公众区分不同提供者的显著特征。

“中国信创”作为对特定产业的描述性词汇，其直接传达的含义是指一个产业领域，而非指向某个特定的商品提供者。相关公众看到该标志，首先联想到的是“信息技术应用创新”这个行业，而非某一协会或其成员企业提供的操作系统。它缺乏商标应有的固有显著性，难以独立发挥识别商品来源的作用。即使通过使用获得显著性（即“第二含义”），但鉴于其包含国名且易产生误认和不良影响，亦难以通过此路径获得注册。

三、 驳回背后的深层考量：产业逻辑与治理智慧

商标局的驳回，绝非简单的法律条文适用，其背后蕴含着对信创产业发展规律的深刻洞察和国家层面的审慎权衡。

这体现了对信创产业“竞争中性”原则的维护。 信创产业的健康发展，最终要依靠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通过企业间的技术创新、质量比拼、服务优化来实现优胜劣汰。政府的角色是营造公平竞争的环境，制定标准规范，而非通过“钦定”一个冠以“中国”字头的品牌来人为塑造“领头羊”。驳回“中国信创”商标，有助于防止出现行政或协会力量不当干预市场竞争、形成隐性壁垒的情况，确保各类市场主体，无论是行业巨头还是初创企业，都能在公平的赛道上凭实力竞争。

其次，这反映了对品牌建设“市场主导、企业主体”规律的尊重。 强大的品牌是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由优秀的企业凭借卓越的产品和服务，经过长期积累和消费者认可自然形成的，例如华为的鸿蒙操作系统。试图通过注册一个涵盖性极强的集体商标来“速成”一个国家级品牌，往往事与愿违。真正的“中国信创”品牌力，应当是由一个个具体的、有竞争力的企业品牌（如麒麟软件、统信软件等）共同支撑和铸就的。国家层面的认可与支持，应更多地体现在产业政策、标准制定、研发扶持和采购引导上，而非直接体现在一个商标的所有权上。

再次，这彰显了对“中国”名义使用的严肃性与谨慎性。 涉及国名的商标注册，历来审查极其严格。除了法律法规的明确限制外，更关乎国家形象和公共利益。将“中国”与一个正在快速发展、且关乎国家安全的战略性产业直接绑定为一个商标，其潜在风险不可不察。国家需要为产业的整体声誉和未来发展保留足够的弹性空间和回旋余地。

最后，这提示了行业协会在产业发展中应扮演的恰当角色。 行业协会是连接政府与企业的桥梁，其核心职能在于服务、协调、自律和维权，例如组织制定团体标准、开展行业研究、促进技术交流、维护会员合法权益等。试图通过掌控一个具有垄断潜质的“超级商标”来提升影响力和话语权，可能偏离了协会的本位。更有效的做法是，协会可以牵头制定高水平的信创操作系统团体标准或评价体系，企业自愿参与评估，达标者可以使用某种认证标志（而非商标），以此推动行业质量提升，这同样是建设集体声誉的可行路径，且更符合市场规则和法律框架。

四、 启示与展望：信创品牌之路何在？

“中国信创”集体商标申请被驳回，给产业界和相关方带来了重要的启示：

1. 摒弃“品牌速成”思维，回归创新本质。 信创产业的立足之本是核心技术突破和产品可靠性提升。企业应将主要资源和精力投入到研发创新、生态构建和用户体验改善上，用实实在在的产品力赢得市场口碑。品牌的根基在于产品，没有过硬的产品，任何华丽的品牌标识都是空中楼阁。

2. 探索多元化的品牌与信誉建设机制。 集体商标受挫，并不意味着产业集体声誉建设无路可走。可以积极探索：

推行高水准的团体标准与认证标识： 由权威行业协会或第三方机构，制定远高于国家基础标准的信创操作系统团体标准，并建立严格的检测认证体系。通过认证的产品可获准使用特定的认证标识，这既能向市场传递质量信号，又能避免法律和垄断风险。

打造行业公共品牌活动与奖项： 举办具有公信力的行业大赛、评选年度创新产品/解决方案等，通过权威评选和广泛传播，提升优秀企业和产品的知名度。

加强产业整体宣传与科普： 系统性地向公众和行业用户宣传信创产业的意义、进展和成功案例，提升社会对国产基础软件的认知度和信心。

3. 强化企业自主品牌建设。 各信创操作系统企业应着力打造和提升自身的品牌形象。通过清晰的技术路线、稳定的产品迭代、优质的客户服务和开放的生态策略，逐步在用户心中建立起独特的品牌认知和忠诚度。多个强势企业品牌的崛起，自然能汇聚成强大的“中国信创”产业品牌形象。

4. 完善知识产权战略布局。 企业应构建包括专利、商标、软件著作权等在内的综合知识产权体系。在商标注册方面，应注重设计具有独创性和显著性的标识，避免使用描述性、泛化性的词汇，更应谨慎触碰涉及国名、国家机关名称等法律禁区。知识产权保护应为市场竞争服务，而非成为限制竞争的工具。

“中国信创”集体商标申请被驳回，看似是知识产权领域的一个具体案例，实则是一次生动的产业治理课。它再次明确了，在推动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的过程中，必须始终坚持法治思维、市场规律和创新驱动。信创产业的“中国品牌”之梦，无法通过注册一个商标来实现，它必将孕育于无数企业专注创新的实验室里，验证于广阔市场的激烈竞争中，成就于用户持续满意的口碑里。这条道路或许更为漫长和艰辛，但唯有如此，打造出的品牌才真正坚实、持久，足以承载起中国信息技术应用创新的光荣与梦想。

【集体商标核准】“中国信创”第9类操作系统集体商标申请被驳回由商标转让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