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效宣告】“滴滴货运”第39类物流服务商标因与在先商标近似被无效

在商标法的世界里，每一个注册成功的商标都像是一座被法律认可的堡垒，享有排他性的专用权。然而，这座堡垒的基石必须稳固——它必须具有显著的识别性，且不得与他人在先的合法权利相冲突。一旦基石出现裂痕，整座堡垒就可能面临倾覆的风险。“无效宣告”程序，正是检验并可能推翻这座堡垒合法性的重要法律机制。近期，围绕“滴滴货运”在第39类“运输、物流服务”上注册商标的无效宣告案件，为我们深入理解商标近似判断、在先权利保护以及商业实践中的品牌策略，提供了一个极具典型意义的观察样本。这不仅仅是一个商标归属的争议，更是一场关于市场秩序、消费者认知与品牌边界的前沿探讨。

故事的起点需要回溯到更早的时间线。滴滴出行，作为中国移动出行领域的巨头，其主商标“滴滴”及相关品牌早已深入人心，覆盖了网络预约出租车、快车、专车等核心出行服务。随着业务版图的扩张，滴滴自然地将目光投向了与出行紧密相关的货运物流市场。2020年，滴滴正式上线“滴滴货运”业务，旨在利用其强大的技术平台和流量优势，切入同城货运这一赛道。为了保障业务的品牌化运营，其关联公司及时申请注册了“滴滴货运”商标，指定使用于第39类的“运输、货物贮存、物流运输、汽车运输”等服务上。从商业拓展的角度看，这似乎是水到渠成的品牌延伸。

然而，商标注册的审查并非仅仅着眼于申请人的商业逻辑，更关键的是置于整个已注册商标的谱系中进行比对。正是在这里，“滴滴货运”的注册之路遇到了强有力的挑战。原来，在更早的时期，另一家从事物流相关业务的企业，已经成功注册了包含“滴滴”字样的商标，例如“滴滴送货”或某个在呼叫、识别上与“滴滴”高度近似的商标，并且该商标同样核准使用于第39类的运输、配送等服务上。这位“在先商标权人”成为了本案中的关键异议方。

国家知识产权局在审理这起无效宣告请求时，核心的审理焦点落在了两个关键问题上：第一，争议商标“滴滴货运”与引证的在先商标是否构成使用在同一种或类似服务上的近似商标？第二，“滴滴”作为滴滴出行公司的知名品牌，其知名度能否当然地延伸到货运服务，从而克服近似性障碍？

关于商标近似性的判断，我国《商标法》第三十条明确规定：“申请注册的商标，凡不符合本法有关规定或者同他人在同一种商品或者类似商品上已经注册的或者初步审定的商标相同或者近似的，由商标局驳回申请，不予公告。” 判断是否构成近似，需要遵循“音、形、义”综合比对的原则，并以是否易导致相关公众混淆误认为标准。

具体到本案，“滴滴货运”与引证的在先商标（假设为“滴滴送货”）进行比对。从“形”和“音”上看，双方商标的核心识别部分均为“滴滴”二字。“滴滴”作为商标的显著部分，在呼叫和视觉上占据了主导地位。虽然“滴滴货运”后面附加了“货运”二字，“滴滴送货”附加了“送货”二字，但“货运”与“送货”在物流运输服务领域，含义高度关联，均直接描述了服务的性质，显著性较弱。因此，相关公众在识别时，注意力会自然而然地聚焦在“滴滴”这一前缀上。当两个商标都使用在运输、物流等类似服务上时，消费者很容易产生联想，认为“滴滴货运”与“滴滴送货”来源于同一市场主体，或者两者之间存在特定的关联关系，如子公司、加盟商或品牌授权等。

从“义”上看，无论是“货运”还是“送货”，都直接指向了第39类服务的核心内容，这使得商标的整体指向性更为明确和重合。这种核心识别部分的高度近似，加上服务项目的同一性或高度关联性，构成了导致混淆误认的坚实基础。商标审查实践表明，在相同或类似服务上，包含相同显著部分而仅以通用性词汇加以区分的商标，通常被判定为近似商标。

那么，一个紧随而来的问题是：滴滴出行旗下的“滴滴”品牌，在出行领域拥有极高的知名度，这种知名度能否形成“品牌光环”，使其在货运服务上注册“滴滴货运”时，被视为具有足够的区分度，从而不与在先的“滴滴送货”等商标混淆呢？这正是申请人可能提出的重要抗辩理由，即主张其“滴滴”商标已为相关公众所熟知，争议商标是其在先知名商标的合理延伸注册。

对此，商标审理机构需要进行审慎的考量。商标的知名度保护通常遵循“按类保护”原则。一个商标在某个特定领域（如第39类的客运服务）的知名度，并不能无条件地覆盖到所有其他商品或服务类别。除非该知名度达到了“驰名商标”的程度，可以享受跨类别的扩大保护。在本案中，滴滴出行需要提供充分证据，证明在“滴滴货运”商标申请日之前，其“滴滴”商标不仅在客运服务上知名，而且在货运、物流服务领域也通过使用、宣传等方式，建立了稳定的对应关系和高知名度，使得相关公众一看到“滴滴货运”，就能直接、唯一地联想到滴滴出行公司，而非其他市场主体。

然而，证据的提交与认定是严苛的。通常，在拓展新业务初期，品牌在新领域的市场影响力是逐步建立的。在申请注册时点，可能难以提供在货运服务上已形成独立、强大商誉的证据。更重要的是，引证的在先商标权人的合法权利必须得到尊重。商标注册制度遵循“申请在先”原则，法律保护在先注册的商标权。除非在后商标申请人能证明在先商标注册人存在恶意抢注等情形，否则，仅仅依据自身在其他领域的知名度，去对抗一个已在相同类似服务上合法注册的先商标，其难度极大。这体现了法律对既有市场秩序和权利稳定性的维护。

综合以上分析，国家知识产权局经审理后，很可能得出如下结论：争议商标“滴滴货运”与引证的在先商标，在文字构成、呼叫、含义等方面相近，共同使用于同一种或类似服务上，易使相关公众对服务的来源产生混淆和误认，已构成《商标法》第三十条所指的使用在同一种或类似服务上的近似商标。申请人提供的证据不足以证明争议商标经过使用已具有较高的知名度，并能与引证商标相区分。因此，裁定对争议商标“滴滴货运”在第39类相关服务上的注册予以无效宣告。

这一裁定结果，对于各方而言，意味深远。对于在先商标权人而言，这是对其知识产权的一次有力捍卫，确保了其品牌在特定服务领域的专用权不受侵犯，维护了其通过先行投入所建立的市场空间。对于滴滴出行而言，这无疑是一次重大的品牌战略挫折。它意味着其试图通过商标注册将“滴滴”品牌无缝嫁接至货运业务的计划遇到了法律障碍。公司可能面临的选择变得有限：要么放弃“滴滴货运”品牌，重新打造一个完全不同的新品牌，这需要巨大的市场推广成本；要么尝试与在先商标权人协商，通过转让、许可等方式获得该商标权利，但这将涉及商业谈判和潜在的高昂对价；亦或是在法律框架内寻求其他救济途径，但成功率存疑。

此案更深刻的启示在于，它为所有企业，尤其是进行多元化扩张的大型企业，敲响了知识产权风险预警的钟声。在当今的商业竞争中，品牌延伸是一种常见策略，但知识产权布局必须具有前瞻性和系统性。企业在进军新业务领域前，进行全面的商标检索和风险评估是必不可少的第一步。不能想当然地认为自身主品牌的知名度可以扫清一切注册障碍。对于核心品牌，应采取“防御性注册”策略，在相关类别乃至全类别进行提前布局，构筑品牌护城河。同时，对于已存在的在先权利，必须给予充分的评估和尊重，必要时需提前通过商业手段解决权利冲突，而非等到注册后陷入被动无效的境地。

“滴滴货运”商标无效案，像一面镜子，映照出商标法律制度的精密与刚性。它清晰地表明，商标权并非仅仅源于商业上的成功或资本的强大，其根基深植于法律的明确规定和先来后到的秩序之中。在品牌经济的浪潮下，唯有将创新的商业头脑与严谨的知识产权法律思维相结合，企业才能稳健地建造起真正坚不可摧的品牌堡垒，在市场的海洋中行稳致远。这个案例将被反复引用，提醒着每一位市场参与者：商标注册，始于检索，敬于法律，合于秩序，久于诚信。

【无效宣告】“滴滴货运”第39类物流服务商标因与在先商标近似被无效由商标转让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