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标法律实务中，复审程序是权利救济的关键一环，而其中关于“使用证据”的提交问题，往往是决定案件走向的核心。这不仅是一个程序性要求，更是一个实体性抗辩的基石，深刻影响着商标权的存续与价值。本文将围绕商标复审中提交使用证据的必要性、具体情形、证据要求及策略进行深入探讨。

商标复审，通常指当事人对国家知识产权局（以下简称“国知局”）在商标注册、异议、无效宣告、撤销等程序中所作出的决定或裁定不服，依法向国家知识产权局复审和无效审理部（原商标评审委员会）请求重新审查的程序。常见的复审类型包括：驳回复审、不予注册复审、无效宣告复审以及撤销复审。在这些程序中，商标是否实际、真实、合法地投入商业使用，常常成为争议焦点，而证明这一事实的关键，就在于“使用证据”。

一、 为何在复审中提交使用证据至关重要？

从法律原则层面看，商标的生命在于使用。我国《商标法》秉承“注册取得”原则，但同时也强化了“使用”的要求，以防止商标囤积、恶意注册，维护公平竞争的市场秩序。在复审程序中，审查员不仅审查商标的显著性、近似性等绝对和相对理由，更会关注商标在市场上的实际状态。一份扎实的使用证据链，能够向审查员生动展示商标与商品/服务已建立起的稳定联系，证明其并非“僵尸商标”，从而极大地增强商标的可注册性或可维持性。

其次，从具体程序需求看，提交使用证据往往是法定的或策略上的必需。

1. 在驳回复审中：当申请商标因与他人在先商标近似或在先权利冲突而被驳回时，申请人可以通过提交大量、长期的使用证据，证明其商标经过使用已具有较高知名度，并与引证商标形成了市场区分，从而可能突破近似性障碍，获得注册。这即是《商标法》相关司法解释中“经使用取得显著特征并便于识别”以及“已经使用并有一定影响的商标”精神的体现。

2. 在撤销复审中：这是使用证据的“主战场”。根据《商标法》第四十九条，注册商标没有正当理由连续三年不使用的，任何单位或个人可以申请撤销。如果商标注册人收到撤销申请，必须在指定期限内提交在指定三年期间内的使用证据。若进入撤销复审程序，注册人必须向复审部门提交这些证据，以证明其商标进行了真实、公开、合法的商业使用，否则商标将被撤销。此时，使用证据是维系商标权的“救命稻草”。

3. 在异议或无效宣告复审中：被异议人或被申请人可以通过提交使用证据，证明其申请或使用是善意的，其商标经过使用已建立起商誉，从而对抗他人在先权利的主张，或反驳对方关于“以欺骗手段或者其他不正当手段取得注册”的指控。

二、 哪些复审情形必须或应当提交使用证据？

并非所有复审程序都强制要求提交使用证据，但其重要性在不同情形下各有侧重。

（一）必须提交的情形：撤销复审（因三年不使用被撤销后）

这是法律明确规定的强制性要求。商标局在受理撤销三年不使用申请后，会通知注册人提交使用证据。若注册人未提交或证据不被认可，商标局将决定撤销该商标。注册人不服提起复审的，必须在复审请求书中明确主张，并必须将之前在行政阶段提交的证据及可能补充的新证据一并或重新提交给复审部门。复审审理将围绕这些证据是否构成“有效使用”展开。没有证据，复审请求几乎必然失败。

（二）强烈建议提交的情形：驳回复审（尤其是因近似被驳回）

法律并未强制要求在此阶段提交使用证据，但这已成为一种极高成功率的策略。特别是对于已经投入市场使用的申请商标，提交使用证据可以：

- 证明商标已投入使用：表明申请人有真实的使用意图和商业行为，非为囤积。

- 证明商标通过使用获得显著性：对于因缺乏显著性被驳回的商标（如描述性标志），长期、广泛的使用证据可以证明其通过使用取得了“第二含义”，能够区分商品来源。

- 突破近似障碍：通过展示申请商标的知名度、市场格局、相关公众的认知状态，论证其与引证商标共存不会导致混淆误认。审查员在判断近似商标是否构成混淆时，会将市场实际使用情况作为重要考量因素。

（三）视案情需要提交的情形：不予注册复审、无效宣告复审

在这两类涉及双方当事人的程序中，使用证据是重要的抗辩武器。

- 对于被异议人（不予注册复审申请人）：可以提交证据证明其商标申请出于善意，且经过使用已产生一定影响，从而削弱异议人（在先权利人）关于混淆可能性的主张，或证明异议人系恶意异议。

- 对于被申请人（无效宣告复审申请人）：可以提交大量使用证据，证明其注册商标经过长期、广泛的宣传使用，已为相关公众所熟知，建立了稳定的市场秩序。根据《商标法》第四十五条第一款，对于注册已满五年的商标（驰名商标恶意注册除外），提起无效宣告需受五年期限限制。此时，被申请人的持续使用状态和形成的市场格局，会成为复审部门维持商标注册的重要考量，以保护既存的、善意的商业利益。

三、 什么样的使用证据能被复审部门采纳？

提交证据并非简单的材料堆砌，其质量直接决定证明力。国知局在审查使用证据时，核心标准是：真实性、合法性、关联性、形成时间，以及能否证明在中国大陆范围内的公开、商业、合法的使用。

（一）证据的核心要素

一份理想的使用证据应能清晰展示：

1. 使用主体：证据能体现商标使用人与商标注册人或申请人之间的关系（如为同一主体，或存在许可关系）。

2. 使用商标：显示的商标标识应与复审涉及的商标图样一致（颜色、字体等细微且非显著性的变化通常可接受）。

3. 使用商品/服务：必须是在核定或申请指定的商品/服务项目上的使用。在类似商品上的使用可能被考虑，但跨类使用通常不被认可。

4. 使用时间：必须在关键的时间段内，例如撤销复审中指定的三年期间、驳回复审申请日之前等。

5. 使用地域：必须是在中国大陆范围内的使用。仅在境外使用的证据，通常不被采纳。

6. 使用性质：必须是用于商业交易、流通环节的“真实使用”，而非象征性的、为维持注册而进行的偶发使用。

（二）证据的具体类型与要求

1. 合同、协议类：销售合同、供货协议、广告合同、委托加工合同等。要求合同内容完整，有双方签章，并明确包含商标、商品/服务名称、时间等信息。仅有合同而无履行证据（如发票）时，证明力较弱。

2. 票据类：发票、提货单、银行汇款单等。发票是最有力的证据之一，应为国家税务部门统一监制的正规发票，内容应明确显示商标名称、商品/服务项目、金额、时间、买卖双方信息。自制收据、白条等证明力极低。

3. 宣传资料类：广告合同及对应的广告发布证据（如报刊杂志广告页、电视台广播电台的播出证明、户外广告照片）、宣传册、展会资料、网站截图、社交媒体推广记录等。要求能清晰显示商标、商品/服务、发布时间。对于网络证据，最好进行公证，以固定其真实性和时间。

4. 产品实物类：带有商标标识的商品实物照片、包装物、标签、说明书等。照片应清晰显示商标在商品上的附着状态、商品全貌及生产日期等信息。

5. 其他证据：获奖证书、审计报告、纳税证明、行业排名等，可以作为辅助证据，证明商标的知名度和市场影响力。

（三）证据的组织与提交

- 形成证据链：单一类型的证据往往有局限性。应尽可能将不同类型的证据组合起来，形成相互印证的证据链。例如：“广告合同+广告发布照片/视频+对应的广告费发票”、“销售合同+对应的增值税发票+产品实物照片”。

- 突出重点时间：对于撤销复审，必须严格按照指定的三年期间组织证据。对于其他复审，应重点提供在关键时间点（如申请日、异议日、无效宣告请求日前）已持续使用的证据。

- 确保清晰可辨：提交的复印件或打印件必须清晰。对于外文证据，需提交中文翻译件。大量证据应编制证据目录，说明每组证据的证明目的。

四、 未提交或证据不足的法律后果

在必须或应当提交使用证据的复审案件中，未能提交或证据不足将导致不利后果。

- 在撤销复审中：直接导致商标被撤销，权利丧失。

- 在驳回复审中：可能无法克服驳回理由，申请商标最终不予核准注册。

- 在双方当事人的复审中：可能被推定为未使用或影响力不足，从而在对抗中处于劣势，导致商标被不予注册或宣告无效。

五、 策略建议与总结

1. 树立证据意识，日常积累是关键：商标使用证据的收集应是企业日常知识产权管理的一部分。建立规范的档案管理制度，对涉及商标使用的合同、发票、宣传材料等及时归档保存。

2. 根据复审类型，精准准备证据：在启动复审程序前，应仔细分析案件性质和法律要求。对于撤销复审，务必严格按照法定期限和范围准备证据；对于驳回复审，应着重准备能证明商标知名度、市场区分度的证据。

3. 追求证据质量，而非单纯数量：一堆杂乱无章、模糊不清的证据，不如几份形成完整链条的高质量证据。重点提供能直接、清晰证明商标在核心商品/服务上公开商业使用的证据。

4. 善用公证和第三方证据：对于网站信息、媒体报道、市场调查报告等，考虑进行公证，以增强其证明力。第三方出具的证明、行业报告等客观证据往往比自制证据更有说服力。

5. 专业事找专业人：商标复审程序专业性强，证据的组织与法律论证尤为复杂。委托专业的商标代理机构或律师处理，能够更准确地把握审查标准，高效地组织证据，撰写有力的法律文书，从而显著提高复审成功率。

在商标复审程序中，是否提交以及如何提交使用证据，绝非一个可以轻视的技术细节，而是关乎商标“生死存亡”的战略核心。它不仅是履行法定义务的需要，更是主动进行权利主张、塑造有利案件事实的锐利武器。在“注册”与“使用”并重的商标法律体系下，只有那些真正在市场上耕耘、并善于用证据记录其耕耘足迹的品牌，才能在复杂的法律争议中站稳脚跟，确保其宝贵的商标资产得以存续和发展。因此，无论是商标权利人还是申请人，都必须深刻理解使用证据在复审中的极端重要性，并将其作为商标战略管理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复审需要提交使用证据吗？由商标转让发布